(注:敬家河在四川省南充地区阆中市) 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块圣地,美丽的敬家河就是我一直珍藏而不为外人所道的地方。 敬家河是美丽的!在我看来,它的美丽无法言说,因为它太美丽所以是靠近梦中或者天堂的地方。无论从哪里看敬家河都像是在画里,而且是一幅幅浓墨重彩的水彩画。敬家河的山不是那种凌厉的峥嵘,而是柔润的圆弧;敬家河的河不是汹涌的长啸,而是舒缓的低吟。
两弯青山,拥着散散的十来户人家,枕着一曲悠悠的清流。敬家河的人连睡梦都是酣实的,因为靠着一脉青山:不只是因为大山的厚实与稳重,挡得住风霜雨雪,还因为大山的慷慨和富饶。这两道C字形的山,在村后树起两道彩色的屏风,春天是彩色的,夏季是绿色的,秋天是金色的,冬天是褐色或者银色的——但绿色是主色调:嫩绿,浅绿,墨绿,深绿。挺拔修长的柏树和峨冠蓬勃青岗树是屏风上的刺绣,也像画上堆积的色块。这色块不但可以产生肥源和燃料,还可以制家具,建房屋,加上丛丛入云的竹林,竹林下肥美的稻田,敬家河的人不用十分地辛劳就可以过上富足而舒心的日子。
敬家河是纯净的!敬家河的纯净不光是那青悠悠的天,纤尘不染的绿,还有那弯弯小河,和河水晶莹了的每一个日子,还有像小河一样清沏洁净的心灵。小时候我常去敬家河,每当我走过敬家河,我整个人就好像成了一棵青葱的树,或者是一株在绿色田野里拔节的禾苗,身体里涨满了绿色的汁液。又好像那条清清亮亮的小河就在我的身体里缓缓地流淌,带走我少年的优伤和惆怅,以及生命里的卑微与艰辛。在我看来敬家河的人就像是那小河里自由游弋的鱼,本色,天然,澄沏。
虽然有袅袅飘动的炊烟、有流动的云、有低啸的风、有劲嘶的鸣蝉,有斑鸠的“嘀咕”、有猫头鹰的长啸、有牛犊的轻唤、有黑夜中咬着星星的犬吠,但我记忆中的敬家河是宁静的。在时光的长河中,也有各种风潮,运动,思想,在敬家河的上空投下几束阴影,可它们只是旁边那河中的几朵浪花,或是夏日的一两次山洪,末了一切又是那么舒缓地流淌,依然是月明星稀,依然是青山秀水。
美丽、纯净和宁静的敬家河在历史的根系中延伸着…… 有着迷宫一样的四合院,走马转角楼,雕梁画栋的堂屋,以及绣花楼和白布缠足老太的敬家河是我意识中最深沉的地方。每当七八岁的我穿过青青的竹林和汤汤的小河来到了那座古老的四合院——外婆的家,我就像一个凯旋的英雄一般受到了众多外婆、外公、舅舅、舅母、和表兄弟表姐妹们的热情欢迎,以至于腼腆的我只得低着眉不敢和他们照面,因了这热情,我一直到现在也没能认完敬家河所有的亲友,还叫不上许多人的名字。那时的敬家河还延续着古老的习俗,无论大院里的五个外公和已成家的舅舅家们哪一家来了客人,大院里的人家是一定要轮流招待的,往往是这家还没有开始,下一家就已来人请到他家去作客了,一轮下来至少都要三二天时间。如果来客时间太紧,要赶着回去,那就东家一个盘子,西家一个海碗,来客家的桌子上就摞的满当当的,这就是“添菜”。总之,来了客人,每家人都要尽心尽意地招待一回,否则,就是失了礼仪。回去的当儿,那行李袋里也总是涨鼓鼓的,满是黄澄澄的杏子,红艳艳的山桃和绿油油的柚子,那如酒一般绵长醇美的世俗人情就这样无声地根植于我的心田。
若干年后,敬家河的人纷纷搬离了那座四合大院,十来二十户人家散落到丛丛的修竹林里,开始了独院独户的相对独立的生产和生活。随后,丰美俊秀姑娘们开始翻过山坡,向城里和更远更广阔的地方爬涉,我知道敬家河已经溶入了中国历史的大合唱,她的轻盈脚步也开始了远行。
2002年夏天,我和我的表兄在中山相遇了,我们的岁月不再青葱,可我记忆里的敬家河还是那么秀丽,那么醇美。只是表兄告诉我,敬家河许多人都已经老了,曾经为我添菜,邀我做客的长辈们大多已经凋零了,凋零的速度如此之快出于我的想象,而年轻的后生们全都像蒲公英一样长了翅膀飞向了遥远的他乡……
岁月更替,生命如风,可我还是相信敬家河的美丽不会老去,至少还在我的梦里竖着绿色的屏风。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